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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祈年是个顶听话懂事的孩子。
陈永财和郭润娣还在世的时候,他就已经学会了该如何挣钱养家——虽然挣的并不太多——而这点也并没有因为他们的亡故而发生改变。
其实对陈祈年来说,陈永财的死更多的是意味着没有人会随时随地在他肚皮上踹上一脚,针对他的奴役与酷刑似乎到了头。但当真如此吗?谁能肯定纪禾就会对他好呢?
他不是那两个双胞胎。的确,纪禾从未打骂过他,但也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同样的生活依旧在继续,对纪禾的讨好与畏惧就使得他在挣钱养家上更加卖力。
每天天还没亮他就一骨碌爬起来煮早饭,收拾完碗筷便提着个竹篓去海边抓沙蚕,各种能当鱼饵卖出去的虫子他都不放过,下午他又拖着个硕大的蛇皮袋四处捡破烂。
在荔湾街坊的眼里,小小的陈祈年就像个从出生那一刻就老了的苦行僧,不知苦痛地顶着烈日的曝晒闷着脑袋拖着鼓鼓胀胀的蛇皮袋走来走去。
然而,他的奋发图强令同行的拾荒大业惨遭重创。几个光着脚、肚皮鼓胀地像青蛙的孩子团伙作案,在小巷子里堵他,陈祈年不卑不亢,抱着蛇皮袋任凭几双脚怎么踢打都不松手。
一个矿泉水瓶意外地从蛇皮袋的破洞里漏出去,又被一个孩子眼疾手快地捡走后,他却像条疯狗那样冲上去撕咬,直把一群野孩子吓得仓皇而逃。
等陈祈年收拾好自己扛着蛇皮袋凯旋而归时,在家里迎接他的却是个陌生男子。
那男子身宽体胖,挤在小小的沙发上坐如一口铜钟,站起来像一堵摇摇晃晃的肉墙。他一见到陈祈年就笑得两只眼睛眯进了□□里。面对这个胖大的中年男人,陈祈年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中年男人捏着太监一样的嗓子细声细气地问他累不累呀,饿不饿呀,想不想吃好吃的呀,陈祈年茫然无措,黑溜溜的眼睛越过了这堵肉墙,看见纪禾和马飞飞站在后面。
马飞飞好像心虚,别开脑袋拤着腰在那抖腿吹口哨。
纪禾没有看他,径直把他装满衣服的书包塞了过去。
陈祈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片刻后,他似乎明白了。
陈祈年没有哭也没有闹,他接过沉甸甸的书包,仿佛一个垂死之人顺从地从死神那里接过自己既定的命运。他把书包抱在胸前,脑袋耷拉下去,一句话不说。
中年男人举起肉掌,只是想摸摸他的头,陈祈年却像条被打怕了的狗,惊得后脖颈一缩,脸上条件反射地浮现出忍痛的表情。
中年男人愣了愣,温柔地笑说,别怕,以后你就是我亲儿子了。
他冲纪禾点了个头,便牵起陈祈年的手往外走。
陈祈年有些跟不上他宽大的步伐,走得踉踉跄跄,走出门口陈祈年回头看了眼,一双眼睛黑溜溜又湿润润的,已经洇满了泪花。
纪禾看着,突然感觉像被人掴了一巴掌。
马飞飞叹口气说:“希望他以后能过得好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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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华茶楼在荔湾开十几年了,老板原是个香港人,后来转让给了当地的钱老头,钱老头五十来岁,长得像条干瘪的丝瓜瓢,人不坏,就是抠搜了点,但说到底人不坏。靓仔南在成为茶楼跑堂之前,曾是那些捡垃圾的丐帮当中的一员,某天饿急眼了,冲进茶楼扫荡桌上客人留下的残羹剩肴,钱老头见他这样可怜,便把他留了下来。
可惜靓仔南心比天高,脑子里尽是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立志要当大哥一统黑白两道的他不止一次对纪禾发出邀请,说要让她做大哥的女人,跟着他吃香喝辣。纪禾没搭理他。
大哥也不气馁。这天看着她弯腰站在水槽边刷碗刷得满头大汗,一件背心都给溻湿了,靓仔南走过去说:“累吧?当大哥的女人多轻松呀,一张桌子不用擦,一个碗碟也不用洗。”
纪禾说:“滚远点。”
“这么凶。”靓仔南瘪瘪嘴,又岔开话题:“欸,听说你把那个拖油瓶送走啦?”
荔湾这座小庙,有什么风声都传得很快,何况也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他不知道这事才稀奇。
纪禾说:“他在那会过得更好。”
“那可不一定,你没听说吗?包子荣夫妇都领养过两个小孩啦,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结果你猜怎么着,都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找着呢。”
靓仔南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合理怀疑是被包子荣给做成人肉叉烧包了。”
纪禾停下洗碗的动作,说:“你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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