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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祈年端着热好的饭盒坐下来,不自觉擦了把汗。
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刚从千魑百魅的妖精洞里逃出生天的唐僧,纪禾笑问:“怎么了?热个饭还热出一身汗来了?”
陈祈年无言以对,只说:“吃饭吧。”
“做了什么?”
“白切鸡,咕噜肉,小青菜,还有...一个排骨汤,你尝尝。”
纪禾扫眼一瞅,色香味俱全,卖相也不差,她接过陈祈年递来的筷子,夹起片咕噜肉送进嘴里,立时瞪圆眼睛:“呣...不错嘛!米其林三星的手艺啊!”
陈祈年笑眼弯弯:“好吃就行。你喜欢的话,以后我常做给你吃。”
“阿姨都可以下岗了,你哪学的?”
“自学的。我从小做饭本身就不差吧?”
那倒也是,做多了总是熟能生巧的。
纪禾吃着,中途接了个电话,陈祈年看她脸色一会儿就变了,最后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怎么了?”
纪禾放下手机,没什么表情地说:“马飞飞跑去了法国,和费尔南多打了一架,又跑到学校想把孩子拐回国,被人家当成恋/童/癖报警抓了。邝仪打电话来,让帮忙把他弄回去,省得在法国发疯。”
陈祈年咂舌:“他怎么...”
“是啊,再由着他这么闹下去,才促成的合作意向怕是要胎死腹中了。”这个消息进来,纪禾瞬间没了胃口,放下筷子说,“我得飞过去一趟。”
她说着叫来白露:“这两天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白露说:“今晚约见了六町目的肖总吃饭。明天上午是空的,但下午要去医院看那个过敏导致皮肤病的孩子,有红袖的记者在。晚上...”
“再往后的都推掉,帮我订一张去法国的机票,越快越好。”
“明天下午之后的是吗?”
“嗯。”
“好的。”
白露说完,陈祈年立马道:“我和你一块去吧?”
“你去能干嘛?”
“...劝劝小飞哥?你得忙着和费尔南多谈合作的事情对吧?两头肯定顾不过来,而且...我也想见见小飞哥儿子长什么样。”
纪禾嗤笑:“又不是你的你见什么?”
“姐,你就让我去吧,我还没去过法国呢。”
“你在德国交换的时候就没四处蹿蹿?”
“...总之没蹿到法国。”
“行吧,你有法签?”
“...没有。”陈祈年沉吟片刻,“不过出签应该很快的,我现在就去!”
陈祈年一溜烟跑了。
纪禾摇头失笑,都不知道他这么激动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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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法国已经是六天后的事情了。纪禾并非第一次出国,英语也还行,只要不是一些复杂的专业词汇,交流基本无障碍,但法语是一窍不通。
法语陈祈年也不会讲,德语倒流利,却派不上用场。
两人到了巴黎,和邝仪碰了个面。马飞飞还关在当地警局里,不是因为邝仪不愿意把他保释出来,而是马飞飞自己死活要赖在这,说什么也不肯遣返,甚至还和当地警察大打出手,于是在拘留四十八小时的基础上又喜提五天牢饭。
邝仪是懒得管他了,都不愿到警局去,只给了他们一个地址,叫他们自己去领人。
两人在警局里见到马飞飞,马飞飞肉眼可见的瘦了,可见法国的牢饭并不好吃。
和纪禾当初的表情如出一辙,马飞飞时隔两年再见到陈祈年,简直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夸张地说:“你让人掉包啦?”
陈祈年:“......”
纪禾阴阳怪气地说:“现在威风了吧?说出去也是在国外坐过监的人了。”
马飞飞伸出一根手指头纠正:“还暴打过两个老外。”
见他鼻青脸肿肖似猪头,纪禾说:“确定不是被老外暴打?”
马飞飞嚷嚷说:“他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好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呢现在?在巴黎蹲一辈子?”
马飞飞沉默着,嘟哝说:“我想让我儿子认我也不行么?那个洋鬼子都要把他养成假洋鬼子啦。”
“你儿子,除了几年前睡那一觉跟你有关系,其他和你搭嘎吗?你想认人家,人家还不一定想认你呢。”
被她三言两语刺的,马飞飞吹胡子又瞪眼,气得想掀桌,又不便发作,于是只好龇牙咧嘴咻咻喘气。
陈祈年连忙劝和:“小飞哥,你先冷静,虽然但是,姐说的有道理,你一直关在这也无济于事啊,不如先出——”
“当然有道理啦!”马飞飞抨击他说,“你这个狗腿子,你姐放个屁你都觉得香!”
陈祈年:“......”
纪禾:“......”
纪禾说:“你把他扯进来干什么?你自己犯浑还赖别人?”
眼见着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要吵起来,两名警察闻声投来注目,陈祈年道:“好了好了,再吵下去等会又该加码了。”
纪禾站起来说:“反正我说的话你也不爱听,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说完走了。
陈祈年看她眼,适值手机叮的一声,是传来的短信,刚想打开,又作罢,只转过头去面向马飞飞说:“小飞哥,我也不太清楚你和邝仪姐之间的情况,她是怎么想的呢?”
马飞飞捂着脸说:“她要跟我一刀两断啦...”
“那...孩子呢?”
“他叫我叔叔!这个有眼无珠的小兔崽子居然叫我叔叔!”马飞飞气愤地捶桌子。
陈祈年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压根无从着手。
马飞飞唉声叹气好一会,忽然问:“小祈,小飞哥是不是混蛋?”
陈祈年实诚地说:“有时候是挺混蛋的。”
马飞飞:“......”
马飞飞像头垂死的老黄牛,趴在桌上,奄奄一息地说:“我只是想挽回...”
陈祈年走出警察局,翻开那条短信,是纪禾走之前发他的,说让他好好劝劝马飞飞,她自己则去找费尔南多了。
他回了条短信过去。
酒杯旁边的手机振动了下,翻过瞧了眼,又盖回去。
塞纳河畔的日落像场玫瑰色的洗礼,无数白墙红顶沐浴在金光中,散发着法式的风情与浪漫。
费尔南多抽着香烟说:“我是不是该退出?以你的认为。”
纪禾笑道:“为什么呢?”
“你知道的,毕竟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历史,还有一个孩子。”费尔南多说,“别误会,我爱卡米拉,也爱那个孩子,但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一个粗鲁前夫藕断丝连的骚扰。我不是法国人,我不喜欢抓马。”
“不是法国人?”
“我是希腊人,只是出生在巴黎。”费尔南多弹了下烟灰说,“你看,我刚认识卡米拉的时候,她还是个偷渡者,什么证件都没有,她有个儿子,她们一起缩在海鲜市场的一个小阁楼里,靠卖香烟和口香糖度日,她还不太会讲法语,英语也不怎么流利。”
“卡米拉身上有种浓浓的心碎的悲剧气息,就像欧里庇得斯的美狄亚,‘女人总是什么都害怕,走上战场,看见刀兵,便心惊胆战;可是受到丈夫欺负的时候,就没有别的心比她更毒辣的了。’她现在就是在报复她的伊阿宋。我喜欢悲剧,它们往往拥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我只是不想成为一出悲剧里的角色之一,如果你明白我意思的话。”
纪禾点点头:“如果连你都这么说...那就得取决于她想走到哪一步了。”
费尔南多笑说:“我曾问过她孩子的生父,可她从来都闭口不言。我尊重她的意愿。那天在香港吃饭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是他,现在我见到的更多了,老实说,我并不理解...”
纪禾听他说着,视线倏尔抓到他背后不远处的一抹身影。
那身影推开餐厅的玻璃门,肩上搭着件皮夹克,胳膊搂着一个红裙热烈卷发张扬的异国风情美人,两人有说有笑,沿街漫步。
身影的主人是张亚裔面孔,似是而非,转瞬即逝。
纪禾心跳漏了一拍,一股猛烈的冲动挣扎着踯躅不定。背影即将消失在视线范围,她急忙冲费尔南多道:“稍等。”
旋即跑上去,可追到沿街拐角,两人却化烟似的不见了。
她举目四望,人来人往间尽是陌生的异国面孔,那道身影的踪迹全无,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是啊,纪禾笑了下,她在想什么呢?
她回到餐桌上,却再没了应付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