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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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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保存完好的珠花。

多么眼熟!

与此同时,长乐不禁也惊呼出声,这是她的珠花!名唤“骨中香”!

再擡头望向来人,赫然震惊,面前的女皇,竟然是她自己。面容沧桑些,是三十年后的她。

递送的缇营卫旧臣还在喋喋不休,“京城地动,震塌房屋数万间,殷宅亦在其内,得此盒,似是殷犯旧物。”

眼角冰凉,是女皇在哭,亦是入梦的长乐在哭。

有一些记忆,山呼海啸般涌来,非她回忆,而是入梦前的长乐尚未经历的将来。

长乐女皇自登基来,吏治清明,国泰平安。治水患,平边乱,养民生,纂书典。

鬓发斑白而精神矍铄的太史令拍着胸脯和她保证,史书工笔,会如数记录下名臣辈出,将星如云的女帝时代。

“那么,殷恪呢,他会写在哪一页?”长乐听见自己问。

太史令沉默了,半晌方道:“如此奸佞之臣,只配录于佞幸列传。”

但事实并非如此。

三十年的历练,让长乐看清了迷雾后的真相。

名臣辈出?名臣是殷恪挖掘的。

将星如云?将星是殷恪培养。

他才是盛世的先声序曲,却回报于身后骂名滔天?

耳边,又响起了殷恪状似不经意的旧语。

“他妄图伤害殿下,他就应死。”

“臣从来就没什么好名声,债多不愁。”

“别掉眼泪,特别是,别为我哭。”

至此方知,他从来,不想以一个名臣,收梢自己的人生。

身负佞臣之名而死,从他抄家长公主府,接近自己的第一天起,就打定了主意。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她自毁牺牲至此?她何德何能。

长乐是哭泣着从梦中醒来,冷汗涔涔,心中绝望。

她心中明白,此非幻梦,而是预见。

她从不做梦,偶然梦之,即是预言。此秘密,惟有生母孝温皇后知。

所以,那个看似为祸朝野的佞臣殷恪,真的将为自己而死。

骨中香,骨中香,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①

是梅花珠钗,更是殷恪的孤臣风骨!

不,不,世道不该如此!惊才绝艳如他,不该裹挟骂名陨落。

她宇文苑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她不能坐享其成,接受殷恪的性命之恩。她更不能容忍,一个茕茕孑立,与命运相抗衡的忠心孤臣的冤屈。

她要改变,她要为殷恪伸冤,她更要救下殷恪。

可命运又对她何其残忍。梦中她有三十年的记忆。梦醒之后,化为零星碎片。

为何她会成女帝?谁人暗害殷恪?殷恪为她筹谋算计了多少?敌人为谁?盟友又为谁?隔着数重浓雾,再无法窥探。

“殿下梦见什么了?”绣枝捧上热茶,关切问。

长乐心有余悸,只能敷衍。“黄粱一梦,深觉怆然。”

正伤感际,有笃笃叩门声传来。

是谢良娣。她满脸哀怯地跪在长乐面前,怎么拉都不愿起来,直呼救命。

事情出在她的陪嫁丫鬟冉娘身上。素来老实谨慎不过的丫头,近来惶惶不可终日,前日更是在丧仪久跪之后昏了过去,女医一探脉,竟是珠胎暗结,已有五个月身孕。

“冉娘是个糊涂的,竟和侍卫有了首尾。可主仆十载,我不能不救她,”谢良娣抹着泪道:“眼下宫中人多眼杂,丧仪繁冗,她身子渐沉,如此强撑下去,迟早败露小命难保,更何况……妾听说……听说……陛下动了人殉的心思。若因东宫失序,火上浇油,怕真是会牵连一干人等没命。苑妹妹,看在谢氏是孝温皇后母家的份上,你救救冉娘,救救表姐我,也救救谢氏罢,我是个没用的,照拂不了谢氏,可谢氏不能因我主仆受到牵连阿,我求求你,求求你,救你外祖家,现在的太极宫里,只有你会帮我们了。”

长乐的日子同样不好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殁后,前太子同母妹,长乐公主,成了碍眼的存在,宫中惯会见风使舵,虽然面上还是尊重的,但细密的磋磨已然开始,今日人手不够,抽调公主殿数人,明日丧仪繁重,敷衍公主膳食,凡此种种,不一而足。长历帝是男人,心没有那般细,朝堂丧仪又两头忙,长乐不欲致父亲烦忧,况皆是小节,能忍便全忍了。

可长乐依然搂过谢良娣的脖颈,轻轻给她后背顺气,全数揽下,“没事的,没事的,表姐,你还有我,你别害怕,我来想主意。冉娘是看着我长大的,小时候我去外祖家,最爱偷偷给我塞东市的麦糖的,我不会看着她白白死在这儿,你且告诉我,与她有私情的侍卫是谁,看这件事到底传了几人知晓,我们才好想下一步的对策。”

谢良娣点头,就着长乐的怀抱,拿帕子拭了拭,“是我急糊涂了,没和妹妹说清楚。我私下里问过冉娘了,是名唤孙常遇,现属缇营卫的掌弓侍卫。”

“等等——表姐,你是说,这个孙常遇,不是巡城的,隶属金吾卫恩荫的侍卫,而是负责守护宫城,直属缇营卫管辖的侍卫?”

眼下的长乐,其实不知该以何面目面对殷恪。有谢,有愧,有悔,亦有念。

但命运的玄妙,往往在于猝不及防。

长乐深吸一口气。

也好,择日不如撞日,她的少年,她要开始她的赎罪之路。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月明星稀,子夜时分,武卫金花落的院子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这儿惯来是缇营卫在太极宫里的宿卫值房,眼下明怀太子入殓,宫里人多事杂,缇营卫直接将营帐大堂迁到此处,合署办公。

静谧夜,一沓一沓儿的哀嚎声,分外瘆人。

殷恪恍若未闻,捏着手中的名册,就着蓬蓬的火光,看得漫不经心。

候命的缇营卫左右指挥佥事却冷汗叠出。

到底是右指挥佥事胆子壮些,虾腰微微挪近一步,“老大,自接到线报来,弟兄们不敢怠慢,立时将罪人扣入诏狱,连夜过了三遍刑,那厮骇得屁滚尿流,胆子吓破,并不敢欺瞒缇营卫,名单诸人当即刻索拿归案。”

殷恪轻嗤,手一松,卷帙啪一声倒叩在木案上,“五个逃兵,凭一己之力,斩杀一州刺史,夺了义粮仓,落草为寇,你同我说从者二十人,接应内通州官仅三人这是过了三遍刑之效?究竟是此人牙刚嘴紧,皮糙肉厚?还是你们右卫弊病怠工,敷衍了事?”

唬得右指挥佥事一个高头大汉扑通一声跪下,颤声解释“属下不敢,属下不敢,只是这些逃兵原属武川六镇军,上个月才因部曲调整,归编霍邑城军,武川六镇军是吾朝关陇世家发迹之地,守姓之军,向来军风剽悍,作战之力想是难抵。”

殷恪以手支颐,“善解人意”道:“我竟不知,你对世家之军推崇至此。”

敲打之意甚显。右指挥佥事脊背生寒,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缇营卫为辖世家而生,历来同世家势不两立,他岂敢在缇帅面前涨世家之威风?

正要磕头请罪,殷恪却闲闲将话锋带到了左指挥佥事这边,瞥了眼堂下血肉模糊的罪人。“你们左卫呢?请过赵王的意思了吗?”

左指挥佥事赔着十二分的小心,卑躬道:“老大您吩咐的,小的不敢不尽心,兹事体大,这底下的猴崽子做事毛手毛脚的,属下不敢耽误,亲自忖度着时辰,瞧着王爷不甚忙碌时,悄没声儿的去讨了一下意思。”

“王爷怎么说?”

“王爷的意思是,近来丧仪事密,宫中诸门内卫夙夜值宿操劳辛苦,偶有怨怼之语,实乃人之常情,不必放在心上。”

殷恪拧眉,脸色沉了下来,“王爷宽和,那是他贵人不同你们计较;我却不能轻轻放过,叫人诟病我缇营卫治卫无纲。不然,你们今日敢非议王公,明日就敢做出大逆夷族乱举。”

“不不不,小人岂敢。但缇帅教训得对,今后必定铭感五内,牢记不忘。”左指挥佥事连声保证,一手挥向堂下,对校尉厉声催促道:“给我好生着实的打。不吃些恩杖,不知道闭嘴。居然敢攀扯上赵王同太子之薨有关。”

左指挥佥事知此事可小亦可大,讨好殷恪之意切,见黄门太监新沏了枫露茶上来,连忙截过,巴巴儿捧到殷恪面前,堆笑解释:“这些勋卫恩荫子弟,原不该缇营卫管的,拢共就守四个偏门,偏能守出这样的祸事。”

殷恪不接茶盏,冷声道:“担了宫城侍卫,旁人就会觉得是缇营卫的事,所以没有什么辖管不辖管,再出此事,我唯你是问。我只重申一遍,缇营卫一奉皇上,二奉赵王,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

越过山呼海啸、齐声剖白的人群,殷恪看见长乐惨白的小脸,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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