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2)
他看向孙婧初,眼角眉梢尽是温和,“孙小姐近来可好?”
“承殿下福泽,臣女一切安好。”
孙婧初今日穿了一身白色云丝长裙,头发精致地挽在脑后,发间简单插着一支白玉兰花簪子和一支银质蝴蝶流苏步摇。
她低头挽起鬓边碎发,步摇却几乎纹丝未动,显得仪态分外端庄。
晏温视线从她发间的流苏上扫过,垂了下眸,正要说话,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几人同时回头,就见沈若怜提着裙摆从门里跑出来,粉嫩嫩的一团像只欢快的小蝴蝶,裙袂飞扬,一对红玛瑙耳坠在耳垂下跳跃,衬得她十分俏丽生动。
晏温眼底一漾,下意识蜷了手指,视线落在她手中。
——那只提着裙摆的小手里还握着一只烟色荷包。
沈若怜脚步顿了一下,没想到孙婧初也在这。
且看她立在晏温面前眉眼含春的模样,似乎正同他浓情蜜意地说着什么,沈若怜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同她对上视线。
她轻哼一声别开眼,故意放慢了步子,理了理跑得微乱的头发,端着宫里嬷嬷教出来的仪态,款步走到晏温身前,先是唤了声“皇兄”,又转过去,仪态万千地同孙氏兄妹见礼,“孙公子,孙小姐。”
俨然一副皇家公主尊贵端雅的气度,但配上她这幅软糯娇俏的模样,便有些像急于模仿大人样子的小孩。
有些可爱。
晏温眼底不自觉染上一层薄薄的笑意。
他又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荷包,语气平稳地开口,“嘉宁可是寻孤有什么事?”
沈若怜擡眸看了孙淮书兄妹一眼,孙淮书立刻拱手道:
“臣见方才路边有卖桃酥的铺子,恰好母亲近日想吃这一口,臣和家妹先过去买些。”
太子微微颔首,“去吧。”
待到孙淮书和孙婧初离开后,晏温才重新看向她,长身玉立于马车旁,眼眸清润,静静等着。
沈若怜咬了咬唇,慢慢挪到他跟前,将手里的东西举起,摊开手心,“皇兄的东西。”
她见他眼底划过不解,出声提醒,“荷包。”
阳光下,她白皙的肌肤盈盈发着光,面容染上浅浅红潮,眼眸似含着春水般清波流盼,清风拂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清甜从她身上飘散开。
晏温神情淡了些,垂下眸,视线恰好落在自己腰间那只半旧的荷包上,语气平淡矜持道:
“司衣署已经给东宫送来了今年的荷包,嘉宁做的荷包,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吧。”
他将需要的人四个字压得颇重,沈若怜知道他是想提醒自己,可他这次当真误会了她。
沈若怜歪了下脑袋,一双潋滟的大眼睛眨啊眨看向他,无辜道:
“不是啊,皇兄,这荷包是上次你为了断案,让我帮你比对绣迹的啊,喏——”
她将荷包在掌心翻了翻,“你看。”
晏温闻言神色一僵,仔细打量起她掌心的荷包,这才发现她手里是两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只不过这两个荷包偏小,方才又是摞在一起的,所以他才看成了一个。
他盯着那两个荷包沉默了半晌,幽深的眸底有压抑不住的晦暗情绪在不停翻涌。
“行。”
忽然,他舌尖在口腔里顶了顶,笑容沉冷开了口,“这案子早都结了,荷包也不过是——”
顿了一下,他盯着她,“孤瞧你那段时日整日无聊,给你找些事做罢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冷意,沈若怜心里微微刺痛。
自己那段时间确实什么都没做,一门心思只想缠着他,然后他便给了她两个荷包,说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让她帮着看看。
她自诩绣工不错,也只有在这上面能帮得上他,他肯让自己帮忙,她自然十二分上心,颇费了些功夫,熬了几个大夜,那几天她也的确忙得没再顾得上去找他。
可其实她早该想明白的,他怎么可能将决定一件案子案情走向,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呢,他从来就觉得她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孩子而已。
但是他至于这么埋汰她吗?她的一腔赤忱就这么不值钱?!
他自来聪颖傲然,学什么都快,做什么都是最最拔尖的,但凡他想,任何事情在他看来都是信手拈来的事,可他不知,她为了学好刺绣用了多大的努力。
她没他聪明,幼时又贪玩,唯一引以为傲的便是这刺绣的功夫,然而如今他就如此轻描淡写地否定了她!
沈若怜的心里满是愤懑和委屈,为曾经傻傻的自己感到不值,她低着头死死咬着牙,不愿再同从前一样在他面前又委屈落泪。
过了半晌,她才默默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再度擡头时,面上已挂上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对晏温说:
“皇兄能破了那案子就好,我还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耽搁皇兄办案呢,那若是没事——”
沈若怜将荷包收回,紧紧攥住,葱白的指尖因为隐忍而微微泛红,“我就先走了。”
她话刚说完,裴词安从府内走了出来,“太子殿下,公主。”
沈若怜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是有人撑腰了一般,心里方才一直压抑的委屈忽然涌了上来,她急忙转过身面对裴词安,转身的一瞬间眼圈就绷不住红了。
裴词安见到她的模样,不由微怔,神色随即严肃起来,快步走到沈若怜跟前,“公——”
沈若怜打断他,猛地拽住他的手臂靠了过来,摇了摇头,低低道:
“我们走吧。”
裴词安感觉到她在轻轻颤抖,越发心疼,再顾不得规矩,把手覆在了她拽住自己胳膊的小手上,将温热的体温渡给她,“好,我们走。”
言罢,他朝太子颔首,“殿下,臣先带公主走了。”
晏温定定看着裴词安,从他的眼里察觉出一抹警惕。
他撚了撚手指,视线从他腰间的白色荷包上扫过,不紧不慢道,“嘉宁就有劳裴卿照顾了。”
裴词安回了句“臣自当尽心”,便被沈若怜拉着离开。
然而刚走出几步,沈若怜看看手里的荷包,忽然又顿住了脚步。
见裴词安疑惑又担忧地看过来,她抿了抿唇,犹豫片刻,“你在这等我一下,我还有几句话要同皇兄说。”
裴词安仔细看了下她的神色,见她眼圈已经不太红了,面上委屈之色也已经褪去,这才放开她,“好,我就在这等着你。”
沈若怜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重新走回到晏温身边。
晏温早在她刚转身的时候视线就落在了她身上,面容平静地等着她,沈若怜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愈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沉稳而强大的气场。
她强压下心底的情绪,走到他身前两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视线同他在空中相遇,她看见他琥珀色瞳仁里倒映出自己小小的身影。
“不是同他走了么?”
晏温抹下佛珠手串,随意地捏在指尖揉搓,漫不经心问道。
沈若怜将两个荷包伸到他面前,声音带着鼻音,语气却坦然,“皇兄还是将这证物拿走吧,留在我这也没什么用。”
晏温笑了,“就是为了说这个?”
沈若怜觉得他的笑有些刺眼,别开脸去不看他,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片海棠花瓣上,低声喃喃,“倒也不是,还想说——”
一阵风吹来,花瓣打着旋儿从树上被吹落。
沈若怜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面上有几分倔强,“还想说殿下日后没什么事就别来了,赵大儒的真迹我会让词安整理好送进宫里,我……我最近不想同殿下有任何瓜葛,只想平平静静地度过纳彩那日。”
晏温声线骤然收紧,“连从前的兄妹都不做了?”
沈若怜垂眸不语。
小姑娘是真的伤心了,嘴角紧紧绷着,眼尾和鼻尖红彤彤一片,纤密羽睫沾着亮晶晶的小泪珠,轻而快地颤动,似在极力压抑着难过。
晏温揉捏佛珠的动作蓦地顿住,眸光闪烁,心里飞快划过一抹异样的怜惜。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将小姑娘搂进怀中,摸摸她的头,同从前一样柔声安抚她,他想同她说,方才是太子哥哥口不择言,惹了她难过,是他不好。
“嘉宁,孤方才那些话——”
晏温刚打算开口,余光忽然间瞥见了立在街角处的裴词安。
……
沈若怜沉默地低头,看着她同晏温面前的空地,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感觉到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许久。
良久,男人颀长高大的身形动了动,沈若怜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自鼻腔间溢出的笑,接着,晏温隐忍克制的声音落进耳畔。
“好,孤会如你所愿。”
说罢,他毫不犹豫自她身旁绕过,衣衫刮过她的手背,朝孙家兄妹那边走了过去。
沈若怜鼻尖倏然漫过一阵清凉冷冽的气息。
等到晏温离开好久后,沈若怜才吸了吸鼻子,转身去到裴词安身边,听他担忧地问自己,“怎么回事?可是太子殿下又训斥你了?”
裴词安回想了一下,方才他们同太子在前厅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就公主单独同太子在门前这一小段时间里,就发生了龃龉?
裴词安忍不住侧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若怜。
视线落在她微红的眼尾,联想起之前她昏迷时太子的举动,裴词安心里莫名闪过一丝异样。
“公主同太子——”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试探道,“公主同太子,到底缘何而闹矛盾?”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我不喜欢蓝色这件事,不会也是太子同公主说的吧?”
沈若怜猛地看向他,脸色倏然一白,脚底下一个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