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2/2）

凤姐常年管家理事，眼界手段将贾家的男人们绑起来也比她不过，哪里察觉不出大厦将倾呢，却因不是男儿身，半点也使不上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座摇摇欲坠的大厦勉力支撑，直至将来不知哪一天没落下去。

她的身子迟迟不见好，也难说不是心病所致。

事到如今，都是各人顾各人罢了，她也只能倾尽全力替女儿打算。

心中思量盘算了这些日子，贾家、王家，竟是无一可托之人。

可方才贾琏离去时的恨毒眼神使她浑身一个激灵，莫名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心中不安愈甚。

这一年间，叔父逝世，王家势颓，她交出管家权，与王夫人交恶，又有尤二姐、秋桐陆续进门，夫妻之间越发疏冷。

不是不心灰的，可再是气苦，这正妻的位子也容不得他人觊觎。

尤二姐不是秋桐，既有身份又有情分，便以为凭着贾珍尤氏做靠，只等熬死了自己，她便能上位做二奶奶了？

做梦！

既存了这不得好死的心思，那就怪不得她了。

想起尤二姐之死，凤姐半点也不曾后悔，心中只有畅快！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因为这件事，彻底与贾琏撕破了脸，也得罪死了尤氏。

只恨如今式微，做的不够周全，那起子见风使舵的东西只怕经不住几句拷问。

想到这里，凤姐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操劳半生一场空，还落得这个下场，真是可悲可叹。

她知道贾琏此回受了东府撺掇，是必不能善罢甘休了。

虽然他还没丧心病狂到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做什么，可一旦自己倒了，贾琏急色又耳根子极软，就凭这府里拜高踩低的风气，等新人过府，巧姐儿还能有好日子过？

想来想去，也只这一条路可走了，便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巴巴的便送了女儿过去，盼着同黛玉多亲近亲近，也好希图来日。

林家如今蒸蒸日上，黛玉将来是板上钉钉的亲王妃，巧姐儿若得她照拂，往后也能好过些……

虽有临时抱佛脚之嫌，可黛玉是个良善有心的，想来不会介意。

将种种盘算在脑海中过了一回，凤姐心神俱疲，乏力的再也坐不住，只得阖眼躺下。

“……白日里我便送小大姐儿过来，晚间再接回去。奶奶说，如今家里大乱，她身上又不好，实在顾不上了，只得叨扰姑娘几日，待事情了了，必定亲自登门拜谢。”

“说这个岂不是见外了……”黛玉听完小红所说，道，“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就让巧姐儿在我这里住上两日，也省的来回折腾，叫凤姐姐只管放心便是。我已叫人取了些上好的人参、血燕，你一并带回去。同她说，我得了空去看她。”

小红抱着装补品药材的盒子，感激不已，连连道谢，抹着眼泪去了。

黛玉心事重重的沿着回廊往后院走，她从前常帮凤姐看账本，自然知道贾家财务状况，虽然早有入不敷出的征兆，却不想短短一年，竟到了这个地步。

连配药都拿不出有年头的人参，只能去外面买些二三年的。

凤姐如此，不知外祖母那里如何？

方才小红虽未明说，黛玉也能猜度出七八分：大老爷判了流放，尤二姐惨死，大房外患不提，内忧却重，银钱上更难凑开手，如此多事烦心之际，两个当家主事的却起了龃龉，外人听来都觉烦躁，真真处处是官司。

凤姐和贾琏当日待她尚算不错，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便是有心从中调和，却不好插言。

黛玉叹了口气：既信得过她，把女儿送过来，她少不得尽心照看，也算不愧对当初的情分了。

行动间雨越下越大，已扑湿了半边回廊，满月把伞挡在外侧，主仆两个贴着内墙匆匆回到房间。

时至晌午，天色更阴，空气中都透着湿冷。

圆月早早便烧起了薰笼，这会子她两个回来，正好能烤一烤打湿的裙角。

黛玉一进门便见两个原本各坐一角，互不干涉的身影同时朝自己奔来。

到底四条腿的那个快一些，已走上前来围着自己绕了一圈了，巧姐儿才迈着小短腿走到跟前。

“林姑姑，小红姐姐回去了吗？”

小丫头牵住她一根手指，探头向门外望了望，似乎有些不安。

黛玉领着她走到薰笼边上，安抚道：“是，小红姐姐先走了，因为我好久不见妞妞了，想留你住几日，好不好？”

巧姐儿本就不想回去那个牢笼似的家里，听说是姑姑自己想留她，自然心中雀跃，红着小脸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