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2/2）
“黑暗面……？”
“一旦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人的欲望就会被无限放大……”他继续说，“我也不可避免，成为了一个自己曾经十分厌恶的人。”
“肆意剥夺生命，操控别人的人生，呵呵……”他轻笑起来，“我根本不配活着。”
“你曾是个温柔的女孩。我很抱歉让你经历这些折磨……”他努力擡起头看着头顶的少女，“如果能让你好受点，就把我推下去吧……”
玛丽娜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掐住他的手在不停发抖。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她抑制住自己的心软，擡起另一只闪烁电光的手。
“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我要让你也尝尝我曾经历的苦痛——”
“别这样做，玛丽娜。”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玛丽娜闻声回头，只见海森伯格正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
他望着情绪激动的玛丽娜，平静得像是一个无意路过的旁观者。
“如果你要复仇，那你也找错了对象。”海森伯格指了指自己，“我才是让你万劫不复的那个人。”
玛丽娜没想过能再见到他，最后一面还是在克里斯把他和江宇带上飞机的那一次。她惊讶得松开江宇，站起来打量形象大变的男人。
他的胡子被刮得干净，原本蓬乱的头发也被剪得干练。海森伯格穿着病号服，就像一个被关押着的病人。
“我本应保护好你，但我却把你丢在了车里。”海森伯格看着她的眼睛，“是我让你被米兰达改造成怪物，你应该冲我来。”
玛丽娜呆呆望着他，不停摇头。
“你们……你们都是一伙人，别以为我会上当——”
“我跟他从来都不是一路人。”海森伯格咧着嘴，“总是一意孤行的家伙，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我们才是同类，玛丽娜。”他注视着玛丽娜，语气真挚。
“你和我——我们都是被米兰达迫害的人。我们不仅在她的实验中活了下来，还要把她施加在我们身上的痛苦悉数奉还。”
“米兰达……她已经死了……”玛丽娜迷茫道。
“你真的这么认为？好好想想。”海森伯格边说边慢慢靠近她，“那个女人的意识根本没有消失，她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等着卷土重来呢……”
玛丽娜闭上眼摇头，双手抓着脑袋。
“我…我能感受得到她……”她的声音听上去痛苦又挣扎，“她还没死……她怎么会还活着……”
海森伯格飞快瞥了眼她身后的江宇，用眼神示意他赶紧离开。
江宇从边缘直起身子，艰难站起来。
“所以我们需要互相依靠，玛丽娜。米兰达必须死，只要她还活着，我们永远都无法真正自由——”
“不。”
玛丽娜重新睁开眼，表情平静得仿佛没有失控过。
海森伯格因她突然转变的语气停下了脚步。他看着玛丽娜放下手，两只手重新闪烁电光。
“我和你才不是同类，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你们所有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玛丽娜恶狠狠瞪着他，用力朝他挥出闪电。
“不！”
江宇扑向玛丽娜，一把擒住她的手。然而为时已晚，闪电击中了毫无防备的海森伯格，后者闷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玛丽娜拼命反抗，暴走的能量传遍全身，把抓住自己的江宇电得再次惨叫。
“啊啊啊啊！”
江宇不得不松开她的手，下一刻便被用力推到楼顶边缘。他踉跄跌倒在边缘，双腿被电得麻木，已经无力支撑整具身体。
“砰！”
天台的门被一脚踹开，紧接着一个严厉的声音喝止住她。
“停下，玛丽娜！”
克里斯瞥了眼地上烧焦的男人，同时举枪指着她。
玛丽娜缓缓回头，眼中的白雾让克里斯吃了一惊。
“真好，最讨人厌的也来了，”玛丽娜笑了起来，“省得我一个一个去找……”
克里斯冲她喊道：“别再一错再错，收手吧！”
“为什么要停下？我可是很享受掌握别人命运的滋味。”玛丽娜歪了歪头，“谁有力量，谁才有话语权。不是吗，克里斯？”
“你现在还能回头，玛丽娜。我不想看你一步步走错。”
“呵…又来了……”玛丽娜眯起眼。
“少在这教育别人，你最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她神情疯狂，掌心的电光在附近地面劈出焦痕。她擡起右手想要利用闪电攻击克里斯，手腕上却攀上了稀薄的黑雾。
玛丽娜轻松挣脱了黑雾的纠缠。
“你以为你能故技重施吗，江？”她扭头瞪了眼努力维持擡手动作的江宇，“等我解决完他，下一个就是你！”
江宇朝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也许还真可以呢？”
下一刻，他整个人化作黑雾冲向玛丽娜。玛丽娜浑身爆发出闪电，想要阻止黑雾的接近，没想到黑雾毫无阻拦地钻入了她的脑袋中。
“啊啊啊啊啊！！”玛丽娜拼命抓扯自己的脑袋，身形摇晃。她不停扭动，嘴里发出痛苦的尖叫声。
克里斯被眼前所见冲击着认知。他瞪大眼睛看着玛丽娜一把跪在地上，又重新睁开眼望着克里斯。
她的双眼被黑暗填满，正中闪烁着象征死亡的红光。她的双手仍抱住脑袋，神色狰狞痛苦。
“克里斯，快开枪……”她从喉中挤出话语，“我快撑不住了……”
克里斯抓住枪身的手开始颤抖。
“不，你在干什么……”
“杀了我——”
她的右手慢慢对准克里斯，掌心不断爆发电光，又被另一只手用力掐住。
玛丽娜冲他声嘶力竭吼道：“快杀了我！！！”
少女闪烁电光的身影逐渐与记忆中的年轻人重叠在一起。
克里斯呼吸变得急促，汗水从他的额头流下。视野摇晃，大脑过度缺氧令他无法迅速做出决断。
多年前，他也是这样面对自己的队友，被迫与注射病毒的爱人诀别。
他永远忘不了深海中那双渴求又悲伤的非人之眼。更忘不了那道冲出深海，击中追赶逃生舱外怪物的闪电。
“啊啊啊啊！”
玛丽娜的尖叫声又一次把克里斯的思绪扯回。
她不停摇头说道：“对不起，玛丽娜……对不起……”
耳机中的琥珀眼也在焦急喊道：“阿尔法，我随时准备击毙目标，请求下达指令！”
克里斯不停喘气，扳机上的食指被他用意志死死控制住。喉咙的呕吐感逼迫着自己，他不得不把脸贴在枪托旁，咬紧牙关才不会让自己发出软弱的呜咽。
他做不到……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亲手杀死眼前已不是人类的对象，做不到遗忘过去，做不到再次让自己在乎的人去死。
玛丽娜松开左手，将自己掐出淤痕的右手挣扎着对准克里斯。
“没事的……克里斯……”她对着克里斯笑了笑，“我愿意死在你手里……”
“不……”克里斯眼含泪光摇头，生生咽下哽咽。
她的掌心重新凝聚出电火花，并且仍在不停聚集。玛丽娜微微擡头，天台的风吹拂着她的乱发，宁静平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她突然发出欣喜的笑声。
“我居然能听到你的心声了，克里斯……”
玛丽娜垂下头望着克里斯，嘴角微微翘起。
“在风里。它说它也喜欢我……喜欢江宇……”
克里斯闭上眼，泪水滑下脸庞。
“我也爱你，克里斯——”
“琥珀眼……”克里斯睁开眼，慢慢擡手抚上耳机。
血红的泪水涌出玛丽娜的眼眶。她依旧微笑着望向他。
“——不管说多少遍我都不嫌多。”
“……开枪。”
一颗子弹从远处射穿玛丽娜的头颅。
玛丽娜脸上的笑容凝固，身子砸向地面，电光也顷刻消失。她双眼微睁，眼中的黑暗褪去，显露出瞳孔涣散的原貌。
克里斯垂下枪跪在她的尸体前，擡起另一只手捂住眼睛，肩膀上下起伏。
天空的乌云渐渐散开。阳光洒在躺着两副尸体的天台上。其中一副冒出黑雾，如同风一般消散而去，飘经克里斯身边时，他若有感知擡起头，却只能看到日光下的虚影。
背光的年轻人回头看着自己，眼睛如此清澈，饱含珍重与怀念。他对克里斯温柔微笑，随后转头朝着光芒前进。
克里斯匆忙站起来追赶他。
“不，别走！皮尔斯！”
年轻人没有停下，背影越来越稀薄。
“阿尔法，快停下！”
双腿不停朝前迈进，克里斯朝那个背影伸出手。
“克里斯！不——！”
“江宇！”他焦急喊出另一个名字。
背对自己的年轻人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自己——
克里斯一脚踏空，向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