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雾里照探花25 舍不得他难过(2/2)
龙景逸最近就为了战事忙进忙出,身为贴身侍卫的他自然会不离龙景逸左右,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按照轮值表来当差。
栾芾点头,表示知晓,分别之时她再次欲语还休,最终,她咽下千言万语,只忧虑地道:“好好照顾自己,保重。”
少年抿了抿唇,眸里波光粼粼,想问些什么,顾及燕笙在此,又打住了。
很快,虞国整顿兵马,征伐北上。
司寇青比往常更加忙碌,他日夜守着前线的消息,边关要粮就派粮,要兵就拨人,时不时还接待一下使臣,一天到晚眉头都没松开过。
栾芾也忙。
青鸾书院有几十人要参加今年的州试,要是顺利,当中有考生还要参加明年的春闱,加上近年来院里的学子增致五百多人,仅有的十位塾师难以招架,她张贴告示再招六人。
人多的地方就会有是非,即便青鸾书院氛围再好,学子间还是会偶尔出现争端,一般情况下,萧潜和李自铭会自行处理这些麻烦,倘若闹事的学子中有来头特别大的,她还是得出面解决。
时至靖启十六年二月,虞国攻下了新邬都城,和北甸瓜分了新邬三分之二的国土,可谓大捷,君臣同庆,朝野同欢。
杜仲奉司寇青之命,骑着快马赶到书院报信,告诉她今日圣上龙心大悦,特地准许部分禁军休假半日,“林燊”也在其列。
机会终于来了。
栾芾心中激动,面上却更加冷静,按计划好的那样让杜仲亲自驾辕赶车,前往她和司寇青早就查到的林宅地址。
林宅在东市,司寇青早早就算好了时间,也派人实验过无数次了,从宫里快马加鞭到书院稍作停留再从书院赶到东市时,正好比从宫里常速到东市林宅要快一些。
以防万一,她让系统标记儿子的位置,一路上都看着自己连接儿子的半透明虚拟箭头出神。
马车到达林家时,他距林宅还有五百多米,趁有时间,栾芾注视着眼前的房子,林烜身为禁军统领,她以为林宅少说也是个亭台楼阁样样齐全的豪宅,然而看格局,这房子只是个普通的二进宅院。
【宿主,他快到了。】系统出声提醒。
栾芾心里应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裙,举手敲门。
不一会儿,一个魁梧的灰衣仆役打开了条门缝,见她衣着华丽,惊讶地道:“敢问何方贵客?”
“禀报你们夫人,司寇府的人要见她。”栾芾面无表情地亮出司寇青的腰牌。
仆役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稍等。”
杜仲行至右侧,错落她一步。
苏木能文,他能武,要是林府不见客,他就以武力制服林家的所有下人给她开路,这也是司寇青派他来的最大用途。
很快,仆役再次折返,打开大门:“请。”
栾芾擡眸看了眼上方烫着“林府”二字的牌匾,迈步进了门,虽未回头,但虚拟箭头显示儿子离她仅有十三米,这个距离,他正好能看到她进门的背影。
她让杜仲守在外面,然后直接迈入正堂,那里,坐着一位书卷气息浓郁的秀美女子。
田婉茹面色发白,表情却是镇定的,她手往对面的木椅摆:“请坐。”
栾芾没有动作,望着虚拟箭头,看着她和儿子的距离显示稳稳的停在了五米,才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她。
“林夫人不愧出身书香门第,明知我是来寻仇的,还对我以礼相待。原先我还猜测林夫人也许并不知晓你的丈夫在外作恶多端,现下看你脸色,想必你清楚得很。”
“嫁他之初,我的确不知道他除了千牛卫之外还有另一个身份,同床共枕几载,我才看出端倪。”田婉茹垂眸,目露哀意,“我也曾介怀他手染鲜血,然则一旦成了死士就一生也摘卸不掉这个身份,君命不可违,文武百官是如此,身为死士就更该如此,他也有他的难处。”
“若我司寇一门犯上作乱也就罢了,偏偏我司寇一族满门忠义,不提众所周知的司寇妨涯和司寇屿寰,单论我夫君司寇青的功绩便是旷古烁今,他为了先皇和百姓数次以身犯险,他为大虞流过血,立过功,他对先皇、对大虞忠心耿耿,可你的丈夫林烜却愚忠的残害着这样的忠臣!我们的难处又该与谁人说?”
“下令的是先皇,若要怨,那是你们更该怨恨的人。”
“先皇是刽子手,林烜是他手里的屠刀,一样沾着人血要着人命,他们手里不乏无辜的亡魂,你每日住着你丈夫做恶换来的房子,每餐吃着他作孽换来的粮食,你当然可以自欺欺人的为他脱罪,但我不能。”
田婉茹揪着胸口的衣襟,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慌乱:“你待如何?”
栾芾转回身,死死地盯着她:“我恨林烜,也恨你,因为你是帮凶,但我也不得不感激你,是你于心不忍哀求林烜留下我儿,让我儿顶替你那早夭的孩子,我儿才能存活于世,否则,我儿早就死于林烜刀下,世间再无‘林燊’了。”
田婉茹泪流满面,捂着嘴失声痛哭,含糊道:“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最该哭的难道不是我吗?儿子认贼作父、唤她人为母,他敬你、爱你,而我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奇怪的女人,我永远也比不上你在他心里的份量了。”
栾芾坐在她身旁,按照流程开始卖惨。
“孩儿被抢走之后,我就病了,差点死在靖启元年的春天,你们抱着我的孩儿逗乐时,我只能以泪洗面,逢年过节,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庆祝,我和司寇青只能静坐于桌前,心如刀绞,彻夜难眠。”
她本意是做戏,谁知说着说着,眼泪止也止不住,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我们追查他的下落整整十五年,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他,每到五月十五他的生辰日,我就为他做一身衣裳,他父亲就给他备下一套文房四宝。年复一年,衣服的尺寸越做越大,塞满了一整个衣柜,笔墨纸砚新旧交替,也快堆满了他的房间,燕笙自从得知她有个哥哥后,也在每年的那一天作画送给他,可是那些东西的主人……可能都不知道那一天是他真正的生辰。”
在场的两个女人都曾饱尝失子之苦,说到酸楚处,共情作用下不约而同的泣不成声。
田婉茹抽噎半晌,哑着声音问:“你要杀了我吗?”
“他对我说,他五岁之时淘气的乱走乱窜走失于闹市,是你从白天寻到黑夜,最终从人贩子手里抢回了他。”
“他八岁的时候,不听劝的到河边玩耍,后不慎失足,是你舍生忘死的下水救回了他。”
“他十一岁时,你们去寺庙上香途中遭仇人劫杀,危急关头,是你护在他身前替他挡了一刀,以至于伤势过重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田婉茹听她提起往事,先是破涕而笑,后又泪眼朦胧。
栾芾虽然很不甘心,却不得不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他身边的人是我,我也照样能护他周全,可是时光不能倒流,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他都唤了你十五年的母亲,如果也永远只是如果,你三番两次救了他的命,于情于理我都该感谢你,何况,你长姐婉柔是我的友人。”
她站起身,环视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心中凄苦。
“我们两家的仇怨是我们这一辈人的事,我不想让他背负这些会令人不开心的恩怨,我和司寇青商量过了,我们既然没能给他一个完整而快活的童年,但至少,我们能许他一个安稳而快乐的未来。”
田婉茹初时以为自己死定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不想杀她,她又以为对方肯定会要回孩子,可是她居然又猜错了。
她大喜过望,激动地站起身:“你……不从我这里抢走燊儿了?”察觉到对方目光倏然变冷,又慌忙改口,再度确认,“司寇夫人,你真的不认回燊儿吗?”
“他是我的骨肉,世上没有不想认回孩子的父母,但凡他知道真相时欣喜比难过要大,我和司寇青都不会出此下策。和他相处的这一年里,我深刻的知道他过于敬爱你,若是有朝一日他知道真相,痛苦会大过于喜悦……我和司寇青都舍不得他难过。”
田婉茹欣喜若狂,一时不知如何言语,眼泪流得更凶了。
栾芾觉得差不多了,不想再呆在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地方,站起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别高兴得太早,我们只是还没想到更好的办法,暂时让他留在你身边而已。”
说完,她甩袖迈步。
走到前院,她看到虚拟箭头斜着向上延伸,心知儿子在她出来之前纵身躲在房檐上了,她步伐一顿,随后快步离去。
坐回马车里,栾芾深长的松了一口气,庆幸田婉茹是个软弱良善的女人,一质问就全招了,让这出委曲求全的戏码迅速演完,省了她很多口舌和脑细胞。
她心跳得厉害,很想见到司寇青,让杜仲直接回家,然而到府邸时,发现外面围着五层禁军,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