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簪与膳（2/2）

"今日王妃接了姜小姐和安小姐的拜帖，明日要来府中做客。

"

萧珩脚步一顿。廊下的风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半晌才道：

"好好招待。

"声音有些哑，像是许久未开口，

"王妃任何要求都答应。

"

管家正要应是，却听他继续道：

"不必来问。

"

老管家怔了怔，抬眼看向自家主子。王爷站在阶前，月光为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边，明明说着最体贴的话，眉眼却比平日更冷峻三分。那双向来锐利的眼睛望着清晖园的方向，里面翻涌着管家看不懂的情绪。

“是。”

汇报完明日访客的安排，手中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他犹豫片刻，终是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极低：

"王爷，还有一事......王妃近来胃口不济，每日膳食用的格外少，连喜用的雪霞羹都只动一两口。

"

萧珩蓦地转身，玄色衣袖带起一阵凛冽的风。檐下的灯笼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晃动，在他眉骨处投下深深的阴影：

"为何不早些来报？

"

老管家慌忙躬身，灯笼的光映出他额角细密的汗珠：

"是老奴失职。原想着许是换季的缘故，王妃又不让声张......

"

话未说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攥住灯笼提杆。萧珩就着灯光看向管家苍老的面容，眼中的厉色渐渐化作某种更深沉的东西。他松开手，声音里带着砂砾般的粗粝：

"明日客人走后，去宫中传太医来。

"

"是。

"管家低头应命，再抬头时只看到王爷大步离去的背影——那方向却不是书房，而是......清晖园？

清晖园内，烛火轻摇。

霜降望着几乎未动的晚膳，玉筷整齐地搁在瓷枕上，连她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杏仁酪也只浅尝了一口。桌角的青瓷碗里，雪羹已经凝了一层薄薄的脂膜。

"小姐，再用些吧，

"霜降声音发颤，

"这雪羹是照着您从前的口味......

"

沈知楠倚在窗边软榻上，月白的寝衣被夜风吹得微微鼓起，像只欲飞的蝶。她摇摇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页：

"撤下去吧，不是说不用准备这么多......

"

话音刚落，霜降就看到站在门口的萧珩，刚要行礼，萧珩摇摇头，挥手让她退下，霜降看了一眼里间，默默退了出去。

沈知楠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青瓷碗，杏仁的甜香幽幽飘来。她微微蹙眉，声音轻得像是叹息：

"不是说了，让撤下......

"

一转头，话音戛然而止。

萧珩立在软榻旁，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大半烛光，手中稳稳端着那碗雪羹。他衣袖微卷，露出结实的小臂，腕骨处还沾着一点水渍，像是刚净过手。沈知楠怔了怔，下意识就要起身行礼，却被他一手按住了肩膀。

"别动。

"他低声道，嗓音比平日更沉。

他坐在了榻边，舀起一勺雪羹，在唇边轻轻吹了吹，递到她面前。沈知楠看着那勺莹白的羹汤，一时有些恍惚。

"我自已来......

"她伸手去接，声音轻软。

萧珩手腕一偏，避开了她的手，汤匙仍固执地停在她唇边。他眸色沉沉，就这样静静看着她，不容拒绝，却又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紧张。

沈知楠指尖微微蜷缩，终究还是轻轻启唇，含住了那勺雪羹。甜香在唇齿间化开，温热的，像是久违的暖意。

萧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了松，又舀起一勺，动作小心得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窗外，夜风拂过梨树枝头，花瓣簌簌落下，无声地坠在窗棂上。

一碗雪羹用尽，萧珩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空碗边缘，低声道：

"还吃吗？

"

沈知楠轻轻摇头，发间珠钗在烛火下晃出细碎的光晕。萧珩起身走向桌案，青瓷碗落在紫檀木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当他再度坐回榻边时，沈知楠的睫毛如受惊的蝶翼般颤了颤——他这次坐得更近了，玄色衣摆直接压住了她月白色的裙角。

"明日可有什么要准备的？

"萧珩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日低沉三分。

沈知楠一怔，随即明白他问的是姜落她们来访之事。她微微摇头：

"没有什么要准备的。

"指尖无意识地揪住了袖口刺绣的梨花，那花瓣被她揉得微微发皱。

烛芯突然爆了个灯花。萧珩喉结滚动了几下，嗓音里带着砂砾般的哑意：

"明日...要我在府吗？

"

这话问得突兀，沈知楠诧异地抬眼，正撞见他微微偏头的侧脸。烛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道阴影，将那双总是凌厉的眼睛藏在了暗处。她没来得及捕捉他眼中的情绪，只垂眸道：

"不用，王爷自去忙便好。

"

她没看见的是，因为刚才问的那句话，让萧珩耳尖瞬间漫上一层薄红。

他盯着窗纸上摇曳的树影，胸腔里翻涌着无数说不出口的话——想说明日让厨房准备了她喜欢的糕点，想说...他可以陪她一起见故人。

最终却只是站起身，替她拢了拢滑落的薄毯：

"早些休息吧。

"

沈知楠盯着毯角新绣的梨花，轻轻

"嗯

"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