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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他被上课铃一样的哨声惊醒，睁眼发现自己竟然光着腿躺在浴室的地上，外面监舍传来床架子吱嘎晃动的声响。

他急忙穿上还有些薄薄的湿潮气的裤子，在猢狲们一窝蜂涌进来之前，抢先打水洗漱。

到了允许探望的下午，纪禾给他拿来了三套衣服和一些允许带进去的日用品，纪禾坐在对面问他：“还是不肯说？”

陈祈年低头不语。

本来昨天的火就还没消，现在是更上一层，纪禾厉声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小的时候也不怎么爱说话，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三问都不吱声，而且小的时候听话多了，压根不会给她惹出这档子事。

她感觉陈祈年活像变了一个人样，整天缩头缩脑畏手畏脚，平日里连跟她说句话都吞吞吐吐期期艾艾，声如蚊蚋又眼神飘忽，好像她会吃了他似的。

她又不是他那个阎王爹，再怎么苛严也没把他吊起来打过不是？

纪禾无比窝火。

陈祈年见状，磨蹭半晌，终道：“他们骂你...”

纪禾愣了下。

这倒是和她猜想的不同。

她原以为是他被欺凌所以反抗。

陈祈年上小学时就跳了一级，上初中又跳了一级，导致他现在上高中，年龄和个子都要比同班同学们小很多，性子又是沉默寡言稀奇古怪，似乎具备了被霸/凌者的几大要素，似乎被欺负也就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的了。

纪禾问：“他们骂我什么？”

陈祈年不想说。

那个胖小子的声音却无比尖锐地钻进耳朵，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哄笑着说，你、你姐就、就是个鸡！专、专门陪男、男人睡觉、觉！

胖小子旁边瘦得像根鱼刺的小跟班口齿伶俐地笑说，回去帮我问问你姐，多少钱一晚啊？两毛钱够不够？

陈祈年根本无法感知到自己是怎么扑上去、又是怎样张牙舞爪挥拳乱揍的，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冲到天灵盖的膨胀又灼热的邪魔气息魇住，等他回过神来时，胖小子已经跟个小女孩一样蜷缩在地上细声细气地哭泣求饶了，鱼刺跟班早已吓得逃之夭夭，而自己抓住一块乱石要往下砸的手也被一个过路行人狠狠攥住。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真的有可能把胖小子砸死。

而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要是真的杀人了，那姐该得多伤心啊。

陈祈年沉默着，纪禾也不追问了。

仔细想想，她并非没有听到过一些闲言碎语，无非就是初中辍学夜店陪酒，背靠干爹开了个小厂开始挣钱发家。

如果说她对此不觉愤怒，那她就算不得是个人，而是神、是佛了。她也见识过这类境遇下的另一种极端的应对方式，郭润娣的自我毁灭何尝不是一种反抗呢？

归根结底，不是灭别人，就是灭自己。郭润娣的结局已经向她展示了灭自己有多凄惨。纪禾不想灭自己，就只能灭别人，等她乘着天梯坐上像美国白宫那样高级大气的办公室时，眼睛里看见的就只有世界和他人如蝼蚁，耳边听到的也就只有奉承和恭尊了。

纪禾问：“里面怎么样？吃住习惯吗？”

陈祈年点点头。

“那就好。”纪禾说。

这点其实她是不担心的，毕竟小的时候他还没得吃，也没个像样的地方睡呢。

“说是要关十天，十天也不短了，我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把你弄出来。”纪禾说，“先就这样，你好好的，不许再打架，明白吗？”

陈祈年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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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禾开车回办公室，开着开着车载广播突然自己响起来，在滋滋的电流声中断断续续地说着前段时间的欧元正式流通和美国总统小布什访华。纪禾伸手拍打了两下，又开始说起刘嘉玲被绑架相关照片被杂志社曝光的新闻了。

这破车，纪禾关也关不掉，只能无可奈何地听着。

半路她接到一通手机电话，便掉头往皇后酒吧转去。

万龙吟已经另寻高枝了，接任了一个老板的亲戚，纪禾跟客户应酬的时候见过几次，觉得也就那样。

由于许多新型潮流酒吧的冉冉升起，皇后酒吧肉眼可见地走下坡路了。她还在的时候，每到傍晚时分，门口总是人流络绎，可眼下天色都黑透，大厅都还没坐几个人。她从旁而过的时候，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台上扭着腰肢，孤零零地在台上唱着老掉牙的忘情水。

到了包厢，纪禾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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