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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说,妈妈早就告诉过我了——不告诉恐怕也不行吧,她还能和洋人生出个亚裔来?除非基因变种了——小鬼十足官方派头地说,我很高兴能见到你,但我还是先叫你叔叔吧,毕竟我们不认识,爸爸听到了也会不高兴的。
我气得不行,想想又情有可原,只好接受这个称谓。但就在前几天,小鬼刚睡醒时,迷迷糊糊喊了我一声爸爸。
心间轰轰烈烈地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啦。
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死去了,长出新的部分来。这部分是什么呢?杳杳冥冥的说也说不清。
马飞飞被海上的阳光晒得眯缝着眼睛,端起鸡尾酒喝了口,看见酒杯上装饰用的小雨伞,手指捏起,像转竹蜻蜓一样飞了出去。
他笑了声,片刻又迅速收敛。
——你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啦。
他做贼似的东张西望,确保没人看见。
还好旁边的陈祈年没看见。陈祈年魂都飞走了,马飞飞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对玩闹的小情侣的影子,同情地说:“再死盯着也没用。”
陈祈年微微闭眼。
马飞飞瞧着他缠纱布的手说:“手干嘛了?”
他不吭气。
整张脸跟死人一样。
马飞飞想想说:“小祈,作为过来人,你听小飞哥一句劝,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想想你小时候干的那些事,不就是因为脑子聪明得过火惹出来的祸端?现在你又惦记着你姐,跟中邪似的,迟早要把你自己给毁了呀。”
陈祈年莫名:“我小时候干的那些事?”
马飞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陈祈年恍然大悟,又如茅塞顿开,眼睛里迸射出某种幽幽的绿光:“你说得对。”
他站起来飞快地走了。
“你干嘛去!”马飞飞莫名其妙,“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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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像辆金灿灿的南瓜马车,不紧不慢地驾驶到天的西边,马车尾部拖着叮啷响的云朵,仿佛一串缤纷的可乐罐。
两人沿着沙滩信步,黄昏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查理苏牵着她的手:“辛苦吗?”
“哪方面?”
“全部。”
“辛苦吧,只不过…”
“什么?”
“我一直记得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过,如果世上那么多人都过得开心快乐,那么我也一定会有份。他让我相信,一切经历都值得,不论好坏。”
查理苏笑嘻嘻说:“那这个人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
纪禾嘁一声:“一个花言巧语的骗子而已。”
“怎么是花言巧语呢?我当初说过,你一定会拥有一个盛大的将来。现在你看,我说得不错吧?”
“你瞎蒙蒙中了。”
“不管怎样,我还是很为你感到高兴,尽管...”
查理苏叹息着:“尽管分开了这么多年。”
他目光从浮光跃金的海面上望进她眼里,在她眸中看到海鸥疾飞霞影灿烂,仿佛无数次回忆起的世界。
他轻声问:“为什么?因为良心吗?”
纪禾想了想:“也可能是因为害怕吧。”
“害怕?”
“是啊,害怕,害怕另一条路,害怕...没人爱我,所以才选择留下来,牢牢抓住不放。比起他们需要我,其实是我更需要他们。”
就像有些人总喜欢养些小猫小狗之类的吧,人需要一双热烈望着他的眼睛,才不至于在残酷的现实里崩溃。
如同海雾中的灯塔,万家灯火间的其中一扇明窗。
充满温度、饱含期待、闪闪发亮的明窗,就像陈祈年的眼睛。
这个联想冷不丁跳进脑海,纪禾兀自怔忡了下。
思绪飞回到那天清晨,陈祈年连夜从北京赶回来,递了碗小吊梨汤给她,望着她说:
“我怕你难过的时候没人陪你说说话。”
明亮而炽热。
“那你需要我吗?”
“呣?”纪禾东张西望,只瞥见陈祈年飞快离去的影子。
查理苏偏过头,瞧着她笑,又问了一遍:“那你需要我吗?”
“你自己猜!”纪禾背过双手,在沙滩上倒退着走。
“纪小鱼!”
查理苏追上去,两人在海边疯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