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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起来,怎一个作字得了。
纪禾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难道是因为临近生理期激素影响?可他刚出发那会并不是啊。
面对她的追问,陈祈年居然不否认,只是笑。
纪禾真要急哭了:“你果然是嫌我烦了!”
她推开他要走,陈祈年拖住她身体压上去,挼着她的脸笑说:“怎么这么可爱呢...不烦,一点都不烦,喜欢还来不及呢。”
“你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说不定心里怨死我了!”
“心里也一样,不信你听听。”
“那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就是觉得我越来越作了!”
“作不是坏事,宝贝。”陈祈年很有耐心地轻声说,“这样我就可以哄你了,我喜欢哄你。”
“你越哄我就只会越冲昏我头脑,让我不知好歹。”
“这样更好,你就永远也离不开我了。”
纪禾往他胸口捶了一拳。
陈祈年握住她的手笑说:“作真的不是坏事,想想看,你从前什么事都闷在心里自己消化,我想你作都作不起来。现在作,是因为你的潜意识已经知道了有人在爱着你,在包容你。越来越作,不就说明得到了越来越多的爱么?我想给你更多的爱,说很多好听的话,就像泡在没有苦涩的蜜罐里。不论怎样,对你无条件。”
纪禾望了他好一会,在哭出来之前脸埋到他颈间低声抽噎:“...那么你做到了,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不在我身边的感觉。”
“我也是。”陈祈年搂住她,怀里是娇柔香软的一团。
“还要...”
陈祈年笑了,在她泪痕斑驳的脸上亲了亲:“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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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个时光宜人的周末,马飞飞和邝仪出发看婚纱,双胞胎凑热闹跟着去了,家里只剩岚姐和他俩。
但纪禾也没法闲着,她得去秀场瞧两眼,看准备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陈祈年跟她一块去,秀场地址在城南的一个庄园里,露天席位。他们赶到时,场内其实布置得差不多了,姹紫嫣红繁复瑰丽得犹如爱丽丝仙境。
陈祈年:“这是什么主题?”
纪禾笑说:“还不够明显么?生如夏花啊。”
从主题到秀场选址布置,最终都是孟舟敲定的。毕竟是她自己的设计,纪禾尊重她也相信她,全力配合她让这场大秀发挥出她预期甚至是超预期的效果。
她想起年初孟舟拿着画稿来找她,兴高采烈地说是新设计。纪禾当然很亢奋,孟舟这张王牌虽说一直都稳定产出,但产出效果却大不如当年的x系列惊艳,加之市场竞争愈发激烈,各家新款层出不穷,要想再引起轰烈反响难如登天。
孟舟的新设计令她眼前一亮,预感第二个x系列即将横空出世。孟舟想让她给这一系列命名,纪禾受宠若惊地说,我?
对,孟舟抑制不住激动地说,禾姐,自从上次在法国和你聊过后,我就一直想设计出一个成衣系列,用作品去表达去讲述去赋予这座花园更多更美好更深刻的意义,献给你,献给我自己,献给所有有相同经历也好没有也罢的女性。你是我设计这个系列的灵感,所以我想让你来亲自添上这一笔。
孟舟的激情感染了她,可取名纪禾着实不擅长。她沉吟许久,视线忽然落到桌面的香水瓶上,还是陈祈年亲手做了送给她的那瓶,两个清俊淡雅的瘦金体贴着瓶身,落落而大方。
纪禾灵光一闪,春禾怎么样?
哪个he字?
纪禾想想说,春和景明的和吧。
万物盛开,春和景明,意象的确不错,但总少了点什么,我不仅要花园芬芳,还要有种收成的感觉。噫?禾姐,要不就用你名字里的禾吧!春禾,果实!行吗?
纪禾怎么可能说不行。
用她名字命名,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陈祈年又问:“那是什么时候开场呢?”
纪禾说:“快了,再过半月。”
“禾姐!”孟舟汗津津地跑过来,“你来啦。”
纪禾笑着点头:“就是来看看,你忙什么呢忙得满头大汗的,布置的活儿可以让工人去干嘛。”
“我自己盯着更放心些。”孟舟说完看向陈祈年,“这是您弟弟么?”
她在设计部里有所耳闻,打过一两次模糊的照面,但记不清脸了。
陈祈年看向纪禾。
纪禾笑说:“是,也是我男朋友。”
陈祈年嘴角这才翘起来。
孟舟愣住一会:“噢...”
孟舟回过神说:“禾姐,你真的不想当一回模特在秀上开场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一定会很开心的!”
小姑娘为这次大秀费尽心思,居然动员她做开场模特,纪禾还是婉拒道:“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干吧,至于我...谢场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好了。”
“...好吧。”孟舟转身想走,记起一件事,“噢对了禾姐!我有个朋友在时装周刊里当栏目记者,拜托我问问你,能不能采访你,你有空的话。”
“当然能了,刚好也可以给新系列做个宣传。”
“那我让她回头联系你哦。”
“行。”
到了春禾系列发布会当天,陈祈年请了假和她一块去看秀。
走秀傍晚开始,因为是在露天的庭院上,日落毫无遮拦,好似水漫金山。布置用的都是真花,绿肥红瘦,枝团叶簇,芳香馥郁,花气袭人。身量高挑国籍各异的女模们好似仙子精灵,穿着各式各样的美衣,徜徉在灿烂的花海里。
纪禾问他:“怎么样?”
陈祈年说:“挺好看的。”
除了好看他也评价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了。
各种灯光交替闪烁,纪禾突然推他胳膊:“安妮,快拍。”
陈祈年赶紧拿起相机对准闪亮登场的陈安妮。
纪禾没答应孟舟开场模特的事,但后来把陈安妮塞了进去。
这丫头片子成天嚷嚷着要当模特当明星,现在有机会,让她锻炼下未尝不可。
陈安妮知道自己可以登台走秀后激动得一连七个晚上都没睡着,只要有空就捧着手机或是对着电脑研究国内外名模们的秀场视频,练习台步。
如今看来,成效显著。
陈安妮穿着条粉红玛丽猫的长裙,后腰上系着个大大的蝴蝶结,像颗水蜜桃一样娇俏又古灵精怪。她踩着和专业模特相比也不逊色的猫步在跟前经过时,纪禾冲她竖起两个大拇指。
陈安妮一笑,摆臂甩尾地摇过去了。
及至落幕,天色已黑,花灯次第亮起,娇妍而明媚。纪禾放下矿泉水说:“我得过去了。”
陈祈年道好,捧着相机往T台跟前挤了挤,时刻准备着。
她的脸出现在镜头里,灯光下自信而美丽。她的嗓音经过话筒,萦绕于四周,沉静清润,张弛有度,宛若不疾不徐的温水。
“...当然不是为了感激苦难,苦难并不值得歌颂。值得歌颂的只有我们自己,因为命定的局限尽可永在,不屈的挑战却不可须臾或缺。我们无从选择我们命运的框架,但我们放进去的东西是我们自己的,正如步履不停一直以来向外界传达的一种精神文化,坚韧,勇敢,生生不息。假使你沦落到一座贫瘠的孤岛,那么希望你不仅拥有把它变成花园的勇气,更不缺乏恰逢其时万物盛开的幸运。”
她的脸在电视屏幕上绽开笑颜,双眸仿佛两泓月泉,闪着星星般的亮色,令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仲夏夜晚,她纵身跳进海里,又从海面冒出来,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冲他笑说,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吧!
月亮很遥远,蓝到发黑的夜幕印着少女白皙清湛的脸庞。她眼睛里的灿烂星河,是沉溺其中永远也醒不来的梦。
“Carlos!”
他闭了下眼。
“Estáslisto?”女人的叫喊好像粗糙的砂纸,摩擦着响起。
他坐在沙发上,托着酒杯,最后看了眼屏幕。
一直游到海水变蓝吧。
“Carlos?Dáteprisa!Nosquedansólo5utos!”女人盛装打扮的身影从厅堂闪出来。
他用遥控器关掉电视,站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才走过去道:“Sí,voydiatante。”
纪禾这年生日的当天,收到一个巨大的包裹,直接寄到办公室的。白露告知她的时候她不以为然,多半是供应商或是合作伙伴送的吧,一上午她收到的礼物已经能装满一卡车了。可那包裹实在大得占地方,引人注目,纪禾拿了把裁纸刀拆开,发现是幅油画。
一片深蓝色的海水,微光粼粼,像无数碎玻璃。海面上的少女笑着,无尽青涩的气息。
纪禾怔忡半天。
什么落款都没有,包裹上也没有任何来件信息——
纪禾搜寻到一半忽然自嘲似的笑了下,放弃了,直起身,望着那幅靠在墙上的巨大油画。
窗外天光投进来,照在油画上,仿佛点石成金,办公室里瞬间充斥着十七岁的夏天和梦幻般的夜晚。
很久之后,二十七岁的纪禾和十七岁的自己相视而笑。十七岁的少女划着海水往前游去,一直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