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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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胳膊上被血泅湿的衣裳已然干涸,隐隐散发着血腥气,他的步伐有些空洞而虚浮,身影透着莫名的疲惫。

凤栖殿的大门打开,炽烈的阳光一瞬间照进来,大殿里一片明亮,可那阳光却仿若独独绕开了他一般,在他的身上仍是只有沉冷和落寞。

晏温并未处置李福安,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早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他回了东宫,一句话不说,径直去了主殿。

主殿的内室,被子还是沈若怜走时铺开的佯装成睡着的样子,晏温看到床褥,眼睫轻颤,眼眶忽然有些微微发红。

他在门边站了许久,才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过去,缓缓坐在了床边,看了那被拢成人型的被子。

过了许久,他轻轻擡手,缓而轻地抚摸上那床被子,低低呢喃。

“娇娇,孤回来了。”

晏温从回来的午后进了主殿便再也没出来,一直到天彻底黑了,李福安也不见房中点灯,犹豫了好几次,他最终还是大着胆子推门进去了。

月辉如水,落在殿中,透过一片朦胧的黑暗,李福安看到晏温竟就抱着那人型的被子合衣睡着了,似乎还怕怀中抱的“人”冷,殿下伸手拍了拍那“人”,将“人”搂得更紧了。

李福安心里酸涩不已,殿下那天夜里连夜去了耀城,第二日又忙于清剿逆党,第三日又快马加鞭赶回来,满打满算竟是三日未合眼。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小心翼翼将一床被子盖在太子身上,无声退了出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晏温就从房间里出来。

他的面上看不出一丝憔悴,神色如常地去上朝,回来后吩咐暗卫所有人,除了执行任务的,其余人全去找嘉宁公主。

李福安不敢多说,只是一边跟着他往宫外走一边不住在心里叹息。

及至从东宫绕到乾坤殿的路上,皇帝跟前的张公公双手拢在身前,站得端端正正地在等着他。

晏温看他一眼,“你不必替父皇劝孤,孤无论如何也要将嘉宁找回来。”

张公公弯腰对他笑道,“老奴不是来劝殿下的,老奴是奉旨来问殿下替陛下要一句话的。”

晏温冷睨他一眼,没说话,等他的下文。

那张公公笑道:“陛下说,殿下若是此次出宫去找沈姑娘,那这太子之位便要让贤,陛下让老奴问殿下,您如何选。”

“那就让。”

晏温闻言没有一丝迟疑,冷笑,“孤还当是什么事。”

言罢,他又朝着乾坤宫的方向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继续朝宫外去了。

-

八月底的江南仍然有些暑热,连着下了半个月的雨,整个空气都湿哒哒的,潮闷地令人有些窒息。

不过沈若怜却十分喜欢这样的天气,她生在西北的小山村,后来又在皇宫长大,总觉得这江南的烟雨朦胧充满了水墨画的典雅,十分有意境。

每每下雨的时候,淮安本地人便都蜗居在家中不出来,整个湖边就她和秋容两人。

她最喜欢的便是温一壶江南春,摆一把摇椅在湖边的亭子里看下雨,盖上薄毯,然后摇着摇着便能睡上一下午。

江南春是江南特有的果酒,味道清甜,却几乎不会醉人,连她这种不喝酒的人都可以喝上一壶。

她是在一个睡醒的傍晚听秋容说,宫里传来嘉宁公主薨逝的消息的。

沈若怜愣了一下,觉得嘉宁这两个字有些久远。

过了半晌,她将壶里最后一杯江南春喝完,撚了块儿点心吃进嘴里,拍了怕手,揽住秋容的胳膊,笑道:

“走吧,我们回去,今日我想吃糖醋鱼了,我的好姐姐。”

雨一直未停,第二日起来,沈若怜支开半扇窗看了看窗外,发现雨下得更大了。

她起来洗漱完,用了早饭,就托着腮坐在窗边看下雨。

秋容路过廊下,透过窗户看到她宽大的袖摆滑落在肘间,小姑娘皓腕莹白细嫩,桃腮粉靥,眼底漾着春水,十分娇俏灵动。

秋容忽然忍不住笑了。

公主自打来了江南,好似又重新变得同从前一般生机勃勃,然而她的娇俏和可爱中又比从前多了些成熟女子的妩媚与艳丽,出落得越发明艳动人。

才来淮安没多久,便引得几家公子争相对她献殷勤。

秋容看了两眼,绕进屋去给沈若怜披上披风。

沈若怜回头对她盈盈一笑,仿若刹那绽放的春花一般娇艳,“谢谢姐姐。”

说完,她又拢了拢披风,继续托腮看外面。

檐下的雨滴答滴答,晶莹剔透的水珠子串成一条线,沈若怜觉得很好看,她从前性子跳脱,从未关注过这些。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及至快到中午了,外面的雨还是没有下小的趋势。

她看了看旁边桌上放着的一叠帕子,犹豫了一下,过去将帕子装好,走到门边撑了伞。

“姑娘是要去锦绣坊么?”

秋容见她要走,放下一旁的盆过来,替她将披风系好,“这么大的雨,不若等雨停了再去,孙公子定是能理解的。”

沈若怜摇了摇头,笑道:

“还是算啦,答应了人家今日交货,那便不好爽约的,况且,今日交了货,拿了尾款,我就可以再去逢春楼买一个冰糖肘子咯。”

她的样子太过娇憨,秋容忍不住笑了,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一下,“咱们家哪里就到了,需要你交了货拿了尾款才能买肘子吃的地步了。”

沈若怜嘿嘿笑着摸了摸额头,冲她摆摆手,“好啦,我要走啦!”

秋容勾着脖子看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早点回来!”

沈若怜头也不回,“知道啦!”

锦绣坊是淮安城最大的绣坊,孙季明是锦绣坊的少东家。

沈若怜和他认识还是因着半个月前两人同在一处屋檐下躲雨,当时雨一时半会儿没停,两人便搭上了话。

得知孙季明家里经营着一间绣坊,沈若怜便问他能不能自己绣一些帕子什么的拿去绣坊里寄卖,卖出去的钱同他们分成。

这孙季明也是个会做生意的,瞧着沈若怜身上带的香囊的花样子确实时兴,绣功又好,便答应收些帕子之类的试试,一来二去,帕子卖得不错,两人也就相熟了。

沈若怜到了锦绣坊的时候,孙季明正在同掌柜的对账,见她来了,对她笑着点点头,让伙计招呼着她先坐下喝杯热茶。

沈若怜也给他回了个笑脸,熟稔地坐到自己惯常坐的靠窗边的位置上,捧着热茶小口嘬了两口。

等了没一会儿,孙季明过来,看也没看她递过来的帕子,就将她的尾款递给了她。

沈若怜一愣,嗓音软软地问他,“你怎么也不看看呀?”

话里好像还带着一丝嗔意,似乎是嫌他不重视自己的劳动成果。

孙季明笑着用折扇在她脑袋上轻敲了一下,“你的绣功我还能不知道,怎的,不看就是不重视你了?”

沈若怜揉了揉脑袋,嘟囔了一句,“怎么今天谁都敲我的脑袋。”

“什么?”

孙季明没听清,凑近了她些。

沈若怜有些不自在,向后躲了躲,推他,“你坐远些,不要离我这么近。”

小姑娘的嗓音娇娇糯糯的,孙季明忽然笑了,摸着下巴轻“嘶”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沈若怜被他看得不自在,自己左右看了看,“怎么了你这样看着我。”

孙季明将折扇在掌心敲了敲,挑眉笑道:

“有时候真不相信你是在西北长大的,你这娇娇柔柔的样子,竟比我们江南的姑娘还像江南人。”

沈若怜抿了抿唇,没说话,又坐了会儿,她起身要走。

孙季明起身劝道,“别呀,这么大的雨,你现下走——那不然我让家里马车送你回去?”

沈若怜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带了伞,反正也不远,我想走一走。”

孙季明知道她喜欢在雨中漫步,想了想便也没拦她,让掌柜从柜台后面拿了一个小坛子出来,“喏,昨日去醉香楼,给你带的江南春。”

“呀!”

沈若怜眼睛一亮,笑着接过,笑看向孙季明,“谢谢你呀。”

小姑娘一笑脸上两个可爱的梨涡,孙季明眼神闪烁,又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一下,“行了,别像个酒鬼一样,你去吧,我就不送你了,店里还有点账没对完。”

沈若怜抱着酒坛,嘿嘿一笑,点头如捣蒜,“那你快去吧。”

孙季明却是朝门口走去,“送你出去,不差这两步。”

到了门口,沈若怜才正想说不用送了,她该走了,结果一愣,看向门口的位置,懵懵地说了句,“我伞呢?”

她记得她的伞进来时就立在门边呀。

她转着圈在附近找了找,连半个伞的影子都没看见。

孙季明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侧头觑着她,目光揶揄,“这半个月的第几把了?”

沈若怜嗔瞪他一眼,才要说话,忽见一个酒楼小二模样的人从雨中跑了过来。

那小二跑到她跟前,将一把粉色的油绢伞递到她眼前,指了指对面酒楼二楼上的某间窗户,“这位姑娘,这把伞是对面酒楼上的一位公子给的。”

沈若怜一愣,视线不由顺着那小二指的方向看过去。

透过廊下的雨帘和蒙蒙细雨,她只看到对面二楼上的窗口站着一个身穿天青色直裰的男子。

那男子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似柏,似乎正在朝这边看过来。

但那男子的面容隐在纱帘之后,她并未看清。

沈若怜摇了摇头,还没开口拒绝,一旁孙季明倒是先替她回了,“你去告诉那位公子,这位姑娘我自会送她回去,就不劳烦他操心了。”

孙季明的语气不太好,他不是不知道沈若怜身旁有追求者,但他总觉得那人这么巧给她送伞,说不定那伞就是他偷的。

小人一个。

他说完,就让沈若怜在门口等他一下,自己去取了伞出来,“走吧,我送你。”

沈若怜站在廊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对那小二抱歉一笑,钻到了孙季明的伞底下。

两人同撑一把伞往回走,路过酒楼的时候,沈若怜忍不住又看向那个窗口,见那青衣公子还站在那里,她又仔细看了几眼。

“看什么呢?”

孙季明用伞面遮住她的视线,“登徒子一个,你别看了,你呀,一天性子又软人又单纯,当心以后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沈若怜被挡了视线,不满地嘟了嘟嘴,故意踩了一个小水洼,溅了孙季明一衣摆的水,“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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