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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祈!”
林阿姨朝楼上喊了一声,想问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自从早上回来,他就一个人窝在三楼的储藏室里,不知道在整什么名堂,中午饭都没下来吃。
前阵子有段时间他也是闷头窝在储藏室里。从储藏室散发出来阵阵奇香,问他在搞什么,他只笑说,惊喜,保密。
她上到二楼,又喊一声,没人应。正想上三楼,拐角处响起一记沉闷的砰声,循着过去,发现纪禾的房间门大开着,声音似乎从内里传来。
衣柜的门也大开着,林阿姨惊讶地看着他倒在一堆衣服里面。
原本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都被他扯了下去,当成被子盖在身上。陈祈年人高马大的,衣柜塞不下,四肢竭力蜷缩着,好像要躺进去的样子,一条腿蹬在外面,险些踹上她的脸。
陈祈年身上没有酒气,但人却像是吸了。
林阿姨对他精神恍惚的模样大吃一惊,叫道:“傻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呀!”
陈祈年抱着一团衣服,伸出手,砰一声关上了柜门。
香气笼罩的水泥花园里慢慢出现一轮月亮,驱散了如墨的黑暗。她的肌肤仿佛撕成了无数碎片,紧贴着自己,又像鱼鳞和翅羽,渐渐丰满他贫瘠的骨骼。月光浓缛起来,洋洋洒洒地落到深夜的海面,波光坟坟涨落,像一层玻璃纤维。
船只停在月亮数着星星。
“在哪里也不会有这么美的月色了。”查理苏轻声说。
纪禾笑起来:“会不会是你的心理作用呢?”
“就算是吧。”查理苏转脸看她,她望向夜空的双眸亮银银的,仿佛在用眼睛摘星星,“在哪里也见不到这种景象了。”
“什么景象?”
“你眼睛里的世界。”
“是吗?”纪禾也转过去,“那你说说我眼里有什么。”
“现在?”查理苏凑近她,鼻尖轻碰着,“有我。”
“只是你的倒影。”
“那也是我。”
他低声说:“纪小鱼,我很想你。”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呢?”
查理苏笑了下。
纪禾迟疑着问:“...你回来过?”
“荔湾已经不在了。”洪涝摧毁家园的景象历历在目,他叹道:“有时候我以为你——”
纪禾指尖轻轻按上他嘴唇,摇一摇头。
“不要骗我。”查理苏亲过来的时候,她小声说。
那抹淡蓝色在他眸间若隐若现,但他笑起来:“月亮作证,永远不。”
下半句于是堵在纪禾喉咙里脱不了口。
她说:“你说过我不会找不到你。”
“不会。”他说。
“纪小鱼,你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情是什么呢?”
“杀人。”
查理苏笑着:“杀谁?我知道你的确杀了我。”
纪禾也笑:“你现在不是还好好活着?”
“心已经被你吃了。”
“我怎么没尝到味道?”
“你开心的时候有我,记住那种感觉,那就是我。”
纪禾叹息着:“岂止是开心的时候啊...”
“还有什么呢?”
“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查理苏沉默片刻说,“离开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决定吧。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离开;重来一次...你会跟我走吗?”
纪禾笑了:“那应该会成为我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情吧。”
查理苏郑重其事地说:“纪小鱼,你敢不敢再疯狂一点?”
“别告诉我让我现在就跟你走。”
“不是,但也是。”
他牵着她站起来,然后在满船月光里单膝下跪。
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方盒,打开,一枚银色的戒指嵌在蓝丝绒之上,仿佛一弯细细的眉月。纪禾瞪大了眼睛。
查理苏望着她说:“纪小鱼,别觉得突然,一点都不突然,月亮作证,这一分钟是真的。从那天看到你在桥上经过,我就知道我们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从那次离开,我也知道我们故事的结局绝对不止于分别,这是我想了很久的事,也是最真实的事。八年太漫长了,至于下个八年,下下个八年...我想,在你的眼睛里,看无数场日落,度过每个宁静的黄昏。”
乌云隐去,月光过分清澈,忽然之间,十七岁的第一天的日出回到眼前,那个遍体有着琉璃般透明的质地和金子般的颜色的少年单膝跪在跟前。
这一分钟是真的,这一分钟刻在她心上像沙漏缓缓流动着星月的光辉。光辉飞旋了七天七夜,七天后当那个拉丁裔找上门来,光辉搁浅,宛如海湾礁石,只在浪尖上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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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毛倚靠墙角,嘴里叼着根焉儿吧唧的软香烟,飞起一脚,踢中一个易拉罐。易拉罐骨碌骨碌滚出去,滚到一个人脚下踩定。那人弯腰捡起,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过去,易拉罐掉进了垃圾桶的怀抱。
黄毛看着那人走过来。
及至跟前,那人问:“东西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单个的钥匙。
那人拿过,说:“在这等着。”
黄毛于是悠闲地望风。
电梯还是专人按着上去的,目光触及电梯轿箱里那张靠在壁上昏昏欲睡又老又肥的油脸,他果断擡脚踏上楼梯。
到了楼层,这是条狭长昏暗的走廊。不用想住客也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倒很像小时候去那幢公寓时必经的长廊,他走过无数次,在一扇半开的门里看见了两个月后才认清楚并且永远都记着的死人脸庞。
有几扇门也开着,没有死人脸庞。他看到一个小孩趴在长长的凳子上,裤子褪到屁股下,屁股正在遭受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的毒打。小孩的眼睛黑得好像没有眼白,沉静且毫无声息地望着他,但一晃而过,变成了一个坐在红色沙发上满脸哀怨的妓/女。
他看着,尽收眼底,来到那扇门前,用钥匙打开门。
房间很乱,邋里邋遢,他揣着口袋里的东西,张望思索。拉开床头柜,尽是些没用的字据和小玩意,床上躺着把小提琴,他拎起来晃了两下,貌似可行。
于是他开始钻研,要怎么撬开再贴合回去并且毫无痕迹。他四下寻找可利用的工具,找到卫生间,头顶方格状的吊顶吸引了他的注意。
四四方方的铝扣板之间露着漆黑的罅隙,像是被人撬开再堆上去的,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他闻见蝙蝠和老鼠的味道。
他站在马桶盖上,手掌一撑,铝扣板果然轻而易举地顶开。
探头进去,也果然看见一只灰色的老鼠,正拖着尖利细长的尾巴噬咬一只布口袋。
布口袋拿下来,解开,他惊讶不已,舌桥不下。
一叠崭新的欧元,许多本护照,那些护照都镶嵌着同一张脸却拥有不同的国籍和名字,一只关了机的手机,以及最深处一个黑丝绒的束口小袋子。他扯住系绳松开,一些璀璨的银光刺得他不禁别开脸。
手机仍有电量,能开机,屏幕一恢复,一连串0034开头的奇怪号码的未接来电噌噌冒出来,瞬间占满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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